第一一七章:三羊开泰-《一碗茶的岁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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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眼前尘沙迷漫,夜雾间影影绰绰,大群甲士挺戈逼近。天然和尚抡着饭桶,扫来甩去,眼看要被戳,我抓了一把沙土,朝四下里逼近的甲士扬手撒出,顺势拉他跑避。

    一根飞槌呼飕投掷倏近,天然和尚抬手接住,肩膀猝挨又一枚飞槌打中,语音浑厚的叫了声苦,踉跄欲跌。我扶他忙跑,接连有投槌飞掷,砸得我们身边沙土激溅。正慌不择路,前边铳声轰鸣,信包双臂齐抬,叼烟亮出袖炮,随着腕下牵机扳动,砰砰连射。信澄亦从另一边以袖铳开火响应,交错激发弹焰喷烁,掩护我们跑过去。

    乱髻大汉搂抱小猪,在一堆土丘畔探头探脑,接连数槌飞砸纷落,激扬沙石,驱他溜避匆促,奔往宗麟身后。有槌飞随而至,宗麟接槌扔回,掷打那伙投槌之人,去势更猛,随手抛砸,飒掠骤剧,应声撂倒一片。乱髻大汉啧啧惊叹:“厉害!”

    宗麟抬掌把他掴开,探臂接住飞投而来的利斧,随即甩斧掷回,飕飕荡转,撂倒数名投袭之人。

    有乐从藏身之处摇扇张望,问道:“这是哪儿?”蚊样家伙在旁瑟缩道:“怎么又回到先前那里了……”

    乱髻大汉抱住小猪,不让其扭身蹦出襁褓之外,躬腰溜过来说:“幸好我捉回小猪了,咱们别迟耽在此,赶紧奔去船坞那边撞走为妙。不然会有大潮拍过来,卷走岸上很多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天文大潮,”小珠子在我后边发出嘀咕,“即将到来。”

    长利憨问:“什么是天文大潮呀?”小珠子转去他耳畔回答:“简单来说,就是太阳和月亮的引潮合力,在这个时候达到了最大,会带来大风和巨浪。天文大潮虽属正常的天文潮汐现象,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引发灾害,但在某些特殊时候也有例外。我出生那个年代,经常出现风暴潮,强风、暴雨,极致的风暴强强联手。”

    “还好没赶上你那个糟糕时候,”有乐忙拉我走窜船影之间,摇扇觅路而行,匆溜着说道,“穿过那片突如其来的沙雾之后,一下子凉爽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我忽感腕间搐痛,低眼瞥见朱痕复显,宛若针形。刚推开有乐,转身陡临一针锐芒戳颈,其犹未抵,脊椎便已凛寒透彻。

    有乐促声提醒:“当心后面……”一袭步伐僵硬之影悄至,袖下晃出异芒锐闪,倏刺头颈而来。我抬手扬臂,猝竟不及其快。但听呼霍链响,忽有巨锤平空砸落,如从天降。曳链荡击之下,四周的甲兵纷掼开去,步伐僵硬之影晃避于旁,顷中两箭穿透,仍行不倒。树下转出一位葛衫长者,抢先将我推离锤影砸落之前,抬弩瞄准犹在逼近的步伐僵硬之影,匆忙搭矢拉弦。霎见重锤扫过,溅土扬撒,覆去其影。

    宗麟趁机拉我退避,背后忽又悄现步伐僵硬之影,穿过尘雾弥扬之处,出乎不意地逼近。葛衫长者探手攫住缆索,一缒而起,掠空发矢之时,叫了一声:“留神背后!”步伐僵硬之影似又中矢穿透,却仍浑若无事一般迳行未滞。其刚抬手欲刺,小珠子急移上前,微芒乍闪,便被捏住,发出叫苦之声。

    我转头惊望,只见尘雾中显现一张寒岩沉磐般冷漠无情的僵硬面容,目露异光,森然逼近。宗麟袖下出剑反撩,斗然搠中其躯,剑刃转摧之间,削落其手,小珠子一溜翻滚,逃过来说:“打不过又杀不死,快跑为妙!”

    宗麟唰唰数下撩刃急斫,低哼道:“我有秦皇太阿剑在手,据说其刃隐含世外元素,素具神异之威,不信杀不死谁……”有乐从藏身处发声啧然道:“还好意思说?都怪你偷秦始皇的宝剑,引来秦兵追杀的连场浩劫……”其言未迄,宗麟所持之剑便即猝震离手,随着掌腕剧颤,虎口崩破出血。

    古岩粗磐般面容僵硬之人挥膀荡开其剑,宗麟瞠望失刃飞离,突然喉被掐扼,顿时脸憋青紫。面容僵硬之人抬起袖下锐芒,正要扎他颈后。我扬手挥出一道碧芒,抢先搠穿其脸,眼见倏竟贯透口鼻而过,不免心下暗奇:“霎间想也不想,怎会发出一截碧刃尖锐难状……”

    碧刃霎现即消,小珠子转到我耳边提醒未及:“要扎他后颈才行……”我还没反应过来,面容僵硬之人扬起袖下所攥之物,朝我脖后急扎。宗麟所失之剑忽又乓一声磕飞而回,随着信照抡刀撩荡,飕然掠刃折返,宗麟勉力抬手接剑疾斩,抹落面容僵硬之人半截手掌,其攥之物落地即隐。却似悄从沙下移返足底,自又附回那面容僵硬家伙的躯体。

    宗麟一剑戳在步伐僵硬之人的脸上,抬掌拍锷,推刃往前,贯穿颅后。但见其面容随即扭曲畸异,往旁挣移,脱出剑刃,又恢复古岩粗磐般僵硬如初。宗麟诧然道:“怎么回事?”面容僵硬之人抬腿将他踢开,目光森然转视,袖下又现出异芒尖锐,漠无表情地朝我逼近。

    恒兴和信照分从两边抢近,各在其躯一侧出刀交劈迅厉,却皆落空。我觉脊后一凛而紧,转脖瞧见步态僵硬之影已临于畔。信包双手齐抬,以袖炮轰击,信澄着地一滚,翻到后边,朝脑袋轰了一铳。便趁面容僵硬之人一时腹背受袭,有乐拉我跑开。不料面容僵硬之人犹仍如影随形,在背后森然逼视,我觉其似沉声问道:“谁给你‘混元针’,为何不崩溃?”

    我不禁怔瞅道:“为什么要崩溃?”面容僵硬之人逼近而觑,凛目打量道:“除非不是凡躯,否则必崩。或许另有什么东西潜藏在你身上,不属于这个世界。彼此皆来自域外,现形给我看一下何妨?”

    长利憨问:“如何竟能互相听得懂其语呀?”信孝颤着茄子惑望道:“哪有语声可闻?其嘴巴没动……”

    我觉脑子里又有一语冽然萦转:“识相就把‘混元针’给我,便饶你们一命。除非你现下就想‘去到尽’……”眼前的面容变为另般模样,没等我看清,小珠子在耳畔急唤道:“跑!”

    忽感芒刺在背,莫明生寒透髓侵心。步态僵硬之人袖下又伸出尖锐异物倍长,我刚瞥见腕间朱痕亦随之变化,状如三棱骨针,耳边轰然大响,远远近近涛声如雷。有乐拉我急奔,脚下水漫如涌。信包抬起双手,晃出袖炮齐轰,步态僵硬之人拾剑欲投,信澄翻到另隅,飕发袖弩连射,恒兴和信照也各自挥刀,从旁接应。

    步态僵硬之人犹仍向我逼近,未见他手上有何动作,猝发数芒飞梭,顷齐分袭信照他们几人。我扬手发出盾谶,但见有乐、信孝、长利身上霎显遁甲气象纵横交构,与我所发之谶连成一片,荡开数芒飞梭急袭。步态僵硬之人扬臂又欲再发飞芒,幻谶激扩开来,在他面前化辉万千,纷如流火烁射,步态僵硬之人躯似微震,面容变显异样之色,有语错愕:“六壬禁制,也能变化成这样?看来‘仙女座变种’隐藏在你们那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冲天大潮来了,”蚊样家伙在船影下不安的叫嚷道,“大家快跑!”

    步态僵硬之人挥臂消去流光烁辉,复又森然逼近,不意滔天巨浪从背后覆落,卷涌汹涌,淹没其影。势如天地顷刻之间发威,千帆万舸一倾即倒。

    “朔望之潮,”宗麟拾戈飞投,接连掷倒数名甲士,借有巨潮之助,驱退周围秦兵,拉着帆索纵掠来回,把我和有乐他们从滚涌冲腾的浪涛前边迅速拽离,又提起长利纵往高处。蚊样家伙抢在一艘大船歪倒之际仓促跑开,溜过来说道,“即朔和望时的日月引潮合力增至最大,多发生在朔日和望日之后一天半左右。世上最大的天文大潮奇观,在咱们面前出现了。大潮来临,巨浪汹涌澎湃,气势雄伟,潮声震天动地,如千军万马,横摧翻腾,挟‘翻江倒海山为摧’之威,扫荡一切,势如破竹,蔚为天下壮观。明代文学家张舆曾为其写下了这样的诗句:‘罗刹江头八月潮,吞山挟海势雄豪。六鳌倒卷银河阔,万马横奔雪嶂高。’罗刹江即钱塘江,古称浙江……”

    “八月十八潮,壮观天下无。”有乐颤摇湿扇,边往高处走避边说,“这是北宋大诗人苏东坡咏赞钱塘秋潮的千古名句。虽说自古以来不少人被潮水卷走,观潮和弄潮之辈仍前赴后继。据史料记载,钱塘潮从东汉开始形成,而观潮风俗出现在东晋,其后到南北朝渐渐出名,在唐朝成为一种潮流直到宋代已经形成大规模的观潮队伍。但他们没赶上最大的这一波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世人不知这一年,有东西突然撞在月海。”小珠子在我后边嘀咕,“古代余道安在他著作的《海潮图序》一书中说:‘潮之涨落,海非增减,盖月之所临,则之往从之’。来自会稽的东汉哲学家王充在《论衡》中写道:‘涛之起也,随月盛衰。’指出了潮汐跟月亮有关系。而太阳的引力更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,使高潮更高……”

    长利涉水过来憨问:“什么东西撞海了?”信孝从水里捞茄闻了闻,踏浪说道:“我听到她说月海,不是咱们这里的海。没想到隔大老远也能卷起这么厉害的波浪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似乎也有异物溅落,”小珠子转过来提醒道,“碎撒各处。秦始皇说东郡那边有人捡到东西,可惜咱们总是慢了一步,不知信雄他们有没找到……先别说这些了,赶快跑远些,又有一波更大的浪潮要拍过来啦!”

    有乐拉我奔往高处,长利跟在后边憨望道:“这拨浪头更大,若是跑慢,恐怕要有很多人被拍死在沙滩上。”

    “长江后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滩上。”天然和尚拎着饭桶在高处遥眺道,“没想到那时人们已经观潮。据史籍所载,秦始皇巡游,大量的时间是在海滨渡过。在前四次东巡中,濒海而游几乎占总出游时间的一半。他对海外充满了好奇,至死犹抱无限期盼。秦代沿用颛顼历法,以十月为岁首,九月为岁尾。秦人好慕远行,有其悠久的传统。秦之国君多有不辞辛劳,跋涉山川,蒙犯霜露,频繁远行的历史记录,而以秦惠文王、秦武王、秦昭襄王等为甚。及至秦始皇实践天子四方巡守的思想,其巡游四方的壮举,以巡狩为统治天下的延展。有人说秦始皇只有五次巡游,而非六趟,或因其中两次间隔短暂的出巡应视为同一趟的持续。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,沿长江东至会稽。他崇拜神仙,后世有谓神学是其统治的支柱之一,海浪中颠簸不倒的那艘巨船是秦王朝的众神之舟,他大概就在上边坐望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的神里面有一个是活灵生跳的,”有乐犹有余悸地转顾道,“刚才还要追杀咱们,幸好让罗刹江头的巨浪给拍得没影了。但我估计其还死不掉,可别又追来拿针乱戳脖子后面……”

    小珠子急促提醒道:“追上来了!”我忽觉颈后一寒,那个步伐僵硬之影倏已悄至,袖下晃出异芒锐闪,倏刺脊椎末梢。我抬手扬臂,猝竟不及其疾。但听呼霍链响,一个巨锤如从天降,甩链荡扫而落,击溅沙水漫撒,覆没其影。

    有乐拉我忙跑,一个葛衫老者飕发弩矢,从高处急狙锤影飞砸之处,口中凛哼道:“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。我要用这把老骨头告诉世人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谁不顺从民众愿望,其势不长。”

    长利边跑边望,在我身旁憨问:“那个老头是谁呀?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当然厉害,”信孝闻茄说道,“范增后来成为西楚霸王项羽的首席谋士,被项羽尊为‘亚父’。宋代苏轼著有《范增论》,亦与后人常叹范增机关算尽,可惜明珠暗投。范增平时在家,好出奇计。年届七十,才等来了机会。陈胜大泽乡起义不久,项羽随叔父项梁率会稽子弟兵渡江往西,成为反秦斗争的主力,范增前往投奔,希望在有生之年把自己的智慧贡献给反秦事业。范增和项梁相会之际,陈胜已被杀害,张楚大旗倒塌,反秦斗争陷于低潮,项梁、刘邦等义军首领聚会于薛地,商议挽救时局的方略。范增的到来适逢其时。范增见到项梁等将领,首先分析了陈胜失败的原因。他建议应该顺从民心所向,扶立楚王的后裔为反秦的旗帜。项梁等人毅然接受了范增的提议,找到了在民间替人放羊的楚怀王熊槐的孙儿熊心,就此拉开了更为波澜壮观的历史新一页……”

    小珠子弄出画面,展示项梁遣来多人跪拜山坡之羊群,其间有一个白面微须男子抱起小羊羔,迳自大笑而行。

    有乐摇了摇扇,惑瞅道:“那个是谁呀?瞅似眼熟,好像在哪儿见过……总理,是你吗?”白面微须男子抱着羔羊,旁若无人般的往高处洒然自走。小珠子晃收画面,到我耳边嘀咕:“那是公子熊心。其乃楚国王族,被拥立为楚怀王之前,熊心在乡间隐居,以牧羊为生。”

    我抿笑无语,有乐兀自乱望,寻觅道:“总理,真的是你吗?”

    “其实你以前见过熊总理,”天然和尚拎桶转觑,语声圆润温浑的对我说道,“我猜是因为穿越之故。总理相信这些事情,在他治下之地,传教士们扛出‘世人因信得救’的幡子,熊总理并未加以阻止,从来含笑不语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得救了吗?”有乐摇头说道,“人各有命而已,我看那些东西未必靠谱。然而我哥也没阻止,亦只含笑不语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时眼光投向我这边,忽似又有所见,连忙拉我跑避,慌奔道:“步态僵硬之影又追过来了!”信包晃抬袖炮,踏水践沙疾步倒退之际,发出轰击声响。蚊样家伙在前边招呼道:“这边这边……”

    我随有乐他们奔往船影之下,长利跑在一旁憨望道:“我好像看到幸侃在那艘歪翻的大船上抡锤乱甩……”宗麟将我往后边一搡,抬起袖炮,惕觑道:“他在哪里?”我从其畔回望,步态僵硬之影不意便在眼前,巨锤飞砸而落,激溅水花沙石乱扬,耳边涛声滚涌如雷,大潮再临,陡似遮天蔽穹。

    众人被推撞往前,我亦身不由己,跌扑翻滚而落。天然和尚腾空掠过,发出浑厚的惊叫,随即掼摔沙丘后边,有个饭桶飞过来,我摆头避开。

    “蚊样家伙带我们又撞去哪里了?”有乐从沙堆抬头张望,饭桶啪的掉落在他脸上,摇了摇扇,闷哼而倒。我忙跟长利返转搀扶,有乐推开长利,随即晕靠在我怀里,脸瘀一边。但见白面俊俏青年从沙丘滑下来,脸瘀另一边。长利憨问于旁,“你的脸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先前让那个饭桶打到过,你忘了吗?”白面俊俏青年抬手揉颊,难掩懊恼道,“刚才你们去哪里了?怎竟在后面跑这样慢,也不赶紧寻来帮我们追那些被风刮走的衣服……”

    我问:“衣服追回了没?”白面俊俏青年朝我挺起健硕之胸,汗光淋漓地转过来说:“没。”

    形貌古拙之人在沙丘高隆之处仰眺道:“夜里风大,那些衣物飞得很快就看不到了。”样貌古朴的同伴在旁点头称然。

    信澄拉伸镜筒,抬到脸上,眯起一只眼睛,往里面瞅。长利憨问:“有没看见什么?”信澄摇着头说:“夜暗,视野模糊,看不清……除非拿信包那个观星镜,或可看清前边一闪一闪的那些是啥?”信包点着烟说道:“何须费劲,走过去就看清楚了。”信孝闻着茄子转面,低声说道:“要不先让小珠子去帮咱们看看?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,”小珠子在我后边嘀咕,“周围似有时空罅隙未消,你们也别四处乱走,以免又失散了。”

    有乐眼睛睁开,在白面俊俏青年健壮矫挺的胸前摇扇说道:“咱们不如赶快找个隙儿穿越走,以免其又消失难寻,倘若在这里耽到天亮,又迎来炎热干渴的一天,委实难熬……”信照在沙堆上惑望道:“谁先告诉我,这是哪儿?”白面俊俏青年讶问:“他是谁呀?此间怎竟多出一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一言难尽,”有乐在其汗光致致的胸前摇了摇扇,掩言道。“总之,他跟我们在一起,只是先前你没留意到而已。毕竟其向来低调,但你可以完全无视他的存在,只须听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乱髻大汉搂猪过来,凑近问道:“你刚才说什么?”白面俊俏青年惑觑信照蹲在沙堆上的身影,犹仍难掩纳闷道:“他说那小子跟咱们在一起,你先前见过吗?”乱髻大汉抱猪愣望,随即点头说道:“好像见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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